朝北磕头

朝北磕头，说话算话。题记

朝北磕头是一种民间习俗，说的是朋友或亲戚之间，相互借钱或承诺时，很少立字为证；而一旦发生纠纷，也不告县衙州府，而是双方相约朝北燃香磕头；心虚理亏之人往往不敢下跪，遂请中间人调解息事。传说，老天爷就住在北天玄宫内，如果有不守承诺的无赖，就会遭五雷轰顶！

身患糖尿病之后，我遵循大夫交代的戒烟限酒、控制饮食、适量运动的治疗方法，每天下午都会按固定的路线遛弯。而在那个水泥抹成的花坛边，我每次都能看见一位脸色黝黑的老者。他头戴一顶黑色大遮阳帽，坐在花坛边，面朝着人车川流不息的马路，默默地抽着喇叭筒旱烟，很安闲，又若有所思。他的身旁放着一个盛着烟末和卷烟所用纸条的圆形铁盒，面前停着一辆旧自行车，前面的车筐里放有一个盛水的塑料瓶。显然，他是专门从家里骑车来此休闲并抽烟的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也记不得开初是因为什么让我对他有所关注了。但日复一日地见面，让我觉得这位老者仿佛成了我的熟人。一种写作职业习惯的敏感，让我又觉得在他的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故事。于是，那一天，我在他的面前很随意地停住了脚步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他的身边。

他抽的那种旱烟很呛人，即使在露天的场合，也还是让我这戒了十多年烟的人感到强烈的刺激。我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，他朝我看了一眼这样，我们就算是认识了，并开始有了语言的交流。话题还是说抽烟。我说，现在抽这种旱烟的很少见了。他说，习惯了，抽洋烟没劲，不过瘾，还越来越贵，抽不惯也抽不起。接下来谈起了日子和家庭。他说，他原来的单位没有了，现在每月能领千把块钱的养老金；老伴没工作，就指望他这些钱过日子。他有一个儿子，下岗后愁得喝大酒喝死了，媳妇带着孩子走了。他还有个闺女，家境也挺难。两年前老伴病了，得了气喘病，大夫说是肺气肿。他后悔地说，可能是他这么些年抽烟把她熏坏了。后来他就不敢在家里抽烟了，就那两间屋子，这烟一抽她闻到味儿就上不来气。可是，他说，心里不素净，不抽又憋不住。于是他就赶着闺女来家伺候她娘的空，赶紧骑车子跑这里来抽烟，在这里他一支接一支地卷着抽，等抽得嗓子都冒烟了再回去守着妻子。

他说着话，又卷了一支烟点着抽起来，等吐出一口浓烟之后，他叹了口气说，刚过了年她就走了，这回再也闻不到我抽的腌臜烟味儿了！说这话的时候，他还用夹着喇叭筒的手揉了揉发红的老眼。

我说，老嫂子不在了，你再也不用专门跑这里来抽烟了。谁知他急忙说：那不行，俺屋里还有她的照片哩。她活的时候俺朝北磕过头，发誓说从今以后不在屋里抽烟了！

话说完，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。